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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tudents and Alumni
Mercy Ho

「在香港和去日本旅行的時候,都去過maid café,感覺裡面工作的女孩子很有自信,穿著可愛的服飾,有點像主題樂園一樣,很努力地營造一個輕鬆愉快的氣氛,但又不是完全公式化,令我覺得這個空間幾特別。」大學期間,Mercy在一間maid café(以女僕主題的餐廳)兼職工作,畢業習作亦以此為題。「這一行的流動性很高,我做了兩年多,已經算是比較長的時間。我本身不是很喜歡說話的人,但工作的時候又一定要和客人交談,一開始其實很辛苦,覺得『我做緊啲咩』。後來越做越開始找到自己在店裡的位置、可以發揮的地方,慢慢感到『有做到呢份工真係好』。畢業習作也是問自己和其他還在做maid的朋友,為什麼這份工作條件不是很好,但又很難quit(辭職)?」

女僕的工作流程是怎樣的呢?「客人來到,我們會去電梯口迎接,打招呼說『お帰りなさいませ、ご主人様!』,帶他們入座,詳細地介紹規則和菜單,例如不可以私自用手機拍攝女僕、不可以和女僕有身體接觸、哪些餐點會有畫盤服務、我們推介什麼套餐這樣。上菜的時候我們會施魔法,『美味しくなれ~美味しくなれ~萌え萌えキュン!』, 讓食物變得美味。這是最基本、經典的魔法,每一位女僕也會創作有個人特色的魔法咒語。如果是蛋包飯或者班戟,我們會用茄汁或朱古力醬畫上客人喜歡的動物或者動漫角色來裝飾。空閒的時候我們也會自己練習一下,客人是用來打卡的嘛,都要畫得好少少。吃飯前後會和客人聊天,『你叫什麼名字?』、『今日和朋友一起上來,是放假嗎,一會去哪裡玩?』、『平時都在看什麼動畫?』、『開關了去計劃哪裡旅行?』之類的,一開始不知道講什麼,做久了就知道通常都是聊一些開心的話題。如果店裡不太忙的話,我們會拿些桌游出來和客人一起玩。另外還有表演,一種是店裡的常規節目,另一種是客人可以點選的,通常是唱歌或者跳舞。一位maid表演的時候,其他maid也會幫忙派應援棒、帶應援,台上唱到某一句台下也會回一個口號,盡量令到氣氛熱烈一點。之後大部分客人都會購買照片,用即影即有相機和女僕合照,會做一些平時會覺得害羞的可愛拍照動作,例如貓貓、心心這樣。然後我們會一邊在相紙四周畫上裝飾,也算是一個小小的表演,一邊和客人聊天,『今天怎麼樣,玩得開心嗎?』、『食物合口味嗎?』最後送客人出門,可能會請他們在寫一下留言簿,陪他們等電梯到,再聊幾句,然後說再見。做得到的都會盡量做,希望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。」

Mercy表示,這間餐廳消費不算太高,以一節90分鐘,一個套餐包含主食、飲品和一張照片為例,大約收費是150元。「老闆的說法是希望門檻不要太高,可以多點人來體驗,我們還有平價學生餐呢!行內其他餐廳有不同的做法,例如有些只供應飲品沒有主食。這一間是對餐飲比較在意的,所以相應地,maid也要負責下單、出菜、製作飲品、洗碗等普通餐飲業的工作。」Mercy介紹,女僕的薪資,主要由底薪和提成兩部分組成。「底薪差不多就是最低工資,比普通餐飲業樓面還要低。拍照和表演的收入會和餐廳分成,因為是逐單計錢,會有少少跑數的感覺。如果和同輩相比,人家影的相很多而我很少,就會覺得自己好像很不受歡迎、很大壓力。而且只計當值的時數,其實會有很多無償勞動,例如當完值留下來幫忙清潔、收鋪,有時拍了比較多即影即有的照片,要帶回家繼續畫裝飾。還要經營社交媒體,有時放工之後客人傳訊息給你,也要酌量回覆一下。」Mercy說,在旁人看來,這份工作可能就是幾個可愛的女生,穿著可愛的衣服,和客人聊聊天,很輕鬆。但在她的真實經驗中,工作條件和待遇其實並不那麼好。

在女僕餐廳,會遇到怎樣的客人呢?「我也是在這里工作之後才發現,其實來maid café的,真的什麼人都有。大家可能以為只有宅男、毒男才會光顧maid café,但其實我們的女性客群也不少。很多女仔是很憧憬女僕,欣賞她們很『キラキラ kira kira』,閃閃發光一樣充滿熱誠。男性客人的分佈層面也很廣,從中學生到中年都有。有一些客人已經建立家庭、做著大家覺得很體面的工作,下班也會來maid café,會和我們說,看著這些年輕女生這麼用心、開心地工作,他們也覺得很能釋放壓力。而和年齡相近的客人,交流就會比較像朋友。」Mercy解釋說,香港的maid café相比起日本,上下關係似乎不那麼明顯,儘管在服務方面會跟從女僕—主人的設定,但是聊天的氛圍都比較輕鬆。「有時甚至是maid做主導,假如說有位maid叫阿鈴,她來到café,大家就會說,『鈴姐來了,鈴姐來了!鈴姐今天心情好嗎?』客人們好像是maid的粉絲或者支持者。」

然而,女僕和客人之間的關係,的確也有其複雜的、需要小心處理的地方。Mercy說,「香港很多maid café沒有明確的規則,來規範maid和客人私下的關係。之前我有聽過在其他地方工作過的maid說,『這些人是行走的鈔票來的!平時要多和客人聊天,有空就問一下,今天怎麼沒來啊?讓他們多點課金。』相反,有些café明令禁止maid和客人私下見面。我自己工作的這間沒有鼓勵也沒有禁止,讓我們自己執生。」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,Mercy另外開設了一個新的社交媒體賬號,把在工作中認識的客人和自己原本的朋友圈子分開,也保持一定的個人界線。「有時是會遇到一些麻煩的,例如會有騷擾電話打上來,或者有些客人會做出奇怪的行為,譬如和maid說,『喂,有冇拍拖啊?陣間接你收工,我哋一齊去食嘢吖!』那我們也只可以回答,『我哋過咗營業時間之後就會解除變身,唔可以再同主人一齊嘅喇!』還要保持友善,不可以罵他們。當然,大部分客人都是尊重有禮的,對於有不恰當行為的客人,我們也會列入黑名單,不再接待。」

除了餐廳工作本身,嘗試成為一位「女僕」,對於Mercy來說也是個人性格和與人相處上的一個挑戰。「我本身不是一個特別外向的人,每次返工之前,都有一種好像變身的感覺。其實當時想嘗試這份工作,也是因為剛剛轉到了人類學系,但我卻很怕和人說話,想著能不能改善一下。做著做著,覺得的確有幫助。譬如說,那天你可能心情有點差,但是也要盡量精神點、不要將壞心情傳染給客人。也許第一個鐘頭狀態不太好,但到了第二、第三個鐘,和客人、同事聊天,投入在maid的工作中,又會慢慢自己都融入到那種氣氛之中,真的會發自內心地覺得開心、享受在做的事。」有點特別的是,Mercy說,工作的時候,她會當自己是在進行戲劇表演,在扮演一個角色。「可能以前中學有玩戲劇,上了台不要理觀眾怎麼看你,做好自己角色就可以——我給自己的角色設定是元氣的,工作的時候走路是彈下彈下的,說話很有活力、很多肢體動作。那時我真的很投入這份工作,還會特意去主題樂園,觀察那些電影角色和觀眾互動的語言和動作,學習一下。在香港做maid的人,很多都會說要做『最真的自己』,平時自己是怎樣就怎樣。但對我來說,我是在扮演著一個角色,不完全是假的,某部分也是我喜歡或者說嚮往的自己,平時未必有能量做得到,但可以在maid café這個舞台,表演一段時間。我也蠻喜歡那個自己。」

臨近大學畢業,Mercy也決定要從工作的maid café畢業(離職)了。「做了maid一段時間,在這間café和大家一起建立了這麼多東西、這麼多回憶,也是掙扎了幾個月,才決定真的要走啦。也是因為持續的掙扎,才會以此為題做畢業習作的研究。工資不高、出糧也不準時,好像只有在還是大學生的時候、用人類學的概念說處於一個liminal(閾限)的狀態,才能去做。畢業了就要出去工作賺錢、接受社會毒打,不可以再玩,雖然maid這份工作也是很認真的。可能也正是因為覺得青春有限,一路做的時候才會這麼投入,就算老了也不會後悔自己沒有嘗試過。」問到印象最深刻的,Mercy說是在maid café的畢業活動。「我沒有想到會好像idol(偶像)一樣有應援,有很多支持我的人自發來幫忙,又佈置場地、又製作紀念冊,所有東西都很溫暖很貼心。畢業的時候和這兩年多以來認識的人拍照留念,想到自己和很多人建立的連結,有一種收成的感覺。以前我覺得自己一直只是消費別人的創作,聽別人寫的歌、玩別人製作的遊戲、追別人的偶像。而透過做maid,創作了一個角色,令我覺得自己終於有些東西可以給人去欣賞、得到大家的喜歡,是很開心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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