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NT: 當時是怎麼來了香港唸書?
劉寧:那年是香港的大學第一年在我們省招生,我爸就想著試一下嘛,給我報了名。我壓根不知道……那時候我只負責高考嘛!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,也我不是特別想來,但是我爸媽就覺得在香港平台比較好、機會多一些,能開闊眼界。事實證明,除了專業不是我真心喜歡的之外,在香港的确見識了很多,資源也是很豐富的。
ANT: 專業是誰選的呢?
劉寧:我本科讀的是金融會計,也是我爸給我選的。在香港唸書,比較有優勢的也就是這些金融類的專業。畢業之後我去了四大工作,其實挺按部就班的——這已經算是很好的出路,同學們差不多都是這樣,尤其是考慮到工作簽證這個很大的限制。就是一條不歸路啊!我在香港的前幾年非常掙扎,充滿了遺憾和後悔,哈哈哈哈。
ANT: 這樣痛苦了一段時間,就想要有些改變了?
劉寧:做會計做了兩年多,就一個人去印度旅行,待了兩個月。我是到了那邊才跟家裡人說的:第一,我把工作辭了;第二,我現在人在印度。他們聽到都瘋了!那時候我就是已經叛逆到極點了,被工作摧殘得做出另外一個極端的選擇,特別dramatic. 也就是那一次之後,我爸媽覺得已經管不了我了。
ANT: 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有想法和主見的人,沒想到有這樣的經歷。
劉寧:都是慢慢有的。我現在和十年前、高考的時候,完全是兩個人。要是我在離家近的地方讀四年大學的話,可能還是會follow the mainstream.在香港天高皇帝遠吧,哈哈哈哈。所以我的叛逆期其實來得很晚,要到大學畢業之後才開始。
ANT: 那在這個叛逆的路上,是怎麼遇到了人類學呢?
劉寧:當時在印度認識了一位大我幾歲的女生,她是做攝影記者的,說準備去柏林學習視覺人類學、拍紀錄片。這我才第一次聽說人類學這麼一個學科、開始關注這個領域。我一直對人文和藝術都很感興趣,也是想彌補遺憾吧!查了一下,人類學的項目本來就不多,那時候又已經二月末了,就直接申請了港中文。
ANT: 來了我們系之後,覺得都還符合你的期待嗎?
劉寧:說實話,第一學期的時候覺得挺失望的。其實這種碩士課程, 一半在同學一半在老師,甚至大部分收穫都在於同學之間的討論。我會覺得說,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,那就都說嘛!可以很自由很開放的。可是一些大陸來的同學可能是不太習慣這種上課形式吧,就都很拘謹,有時只有老師一個人在說,大家都不講話,簡直了……不過還是有很多同學很好,例如我和幾個同學組成了reading group, 每週固定時間一起討論閱讀材料,這是一個閃光點,學到了很多東西。
ANT: 明白。後來感覺有沒有什麼變化?
劉寧:到第二學期嘛,我覺得狀態有點回升。應該是因為第二學期在學theory, 比較紮實。我是很希望有乾貨的,需要有很solid的東西,所以第二學期反而有點不捨得,覺得「還沒學夠呢,怎麼就完事了?」中大的環境很好,資源也很好,老師都非常負責,至少在我上過的那些課上,每一個老師我都很喜歡。這方面是沒什麼大問題的。
ANT: MA畢業之後,又都去了哪些地方呢?
劉寧:先去了一趟日本,種了田。我這個人就屬於那種思維一旦打開就不著邊際的,趁著在工作之前有比較多自由時間,就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、做些沒做過的事情,就當是畢業旅行嘛。可能因為黃瑜老師的原因,我關注很多農業方面的問題,瞭解到了世界有機農場機會組織,通過他們聯繫到了日本靜岡的一戶人家,在他們的家庭有機農場裡做了五天義工。之後又先後去了意大利和澳洲,然後就回國內工作了。
ANT: 這樣遊歷了一圈,再回到國內,感覺如何?
劉寧:我現在在做企業諮詢,和會計相關但不一樣。我有十年沒在國內長期生活了,也是挺害怕的。家人朋友都常常嚇唬我,對大陸有各種迷思、各種魔幻的描述:從空氣污染、交通堵塞到人際關係。我回來之後覺得,其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啦,你聽到的和你真正體驗到的不一樣。在國外的時候,有無數人和我說,你不要回來、你不要回來;然後說如果你真的要回去的話,就待個一兩年,好好待,再想要不要出去。我現在也還在經歷、感受。